故安GUan-

在写了 爱我别走 微博同名

【Stucky】屋顶月光/Moonlight On The Roof

20000+一发完
人设:鼓手盾×主唱冬
梗概:Hydra乐队的老主唱离开后,圈内小有名气的歌手Buchanan加入了乐队。经纪人带着Buchanan来与成员们见面时,队长Steve却觉得熟悉得要命。
桃总生日贺文,伪日久生情,实则是久别重逢
Hydra乐队成员:Steve Rogers(队长/鼓手),Natasha Romanoff(键盘),Brock Rumlow/James Barnes(主唱/吉他),Sam Wilson(贝斯)
Hydra经纪人:Nick Fury

Summary:我想你的时候,屋顶上便洒满了月光。

——————————

01

Steve必须要承认,他很早就注意到那个棕头发的男孩。

那实在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有灰绿深邃的眼睛与高高的眉骨,唇角微挑着,不笑的时候像个苍白阴郁的吸血鬼王爵,笑起来又暖热得让人无法招架。

其实也无非是每个高中都会有的那号人物,帅气又多才多艺的少年,与三五好友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沿途与他们擦肩的的年轻女孩都窃窃私语地偏头行注目礼,而他们自顾自地开着玩笑,有时对她们吹一声口哨。

Steve对他的印象并不太深,甚至他更记得他们那群人里一个身材高挑许多的男孩,留着半长的黑发,看起来有点忧郁和冷漠,也不常笑,像个落拓诗人。

但Steve该怎么形容这一切?怎么形容他偏偏注意到了,并不是最出挑最瞩目的那一个。

夏季的正午,灼热的日光叫嚷着灌满每一处角落。午休的时刻,连嘶哑的蝉鸣都暂时静默了,时间变得浓稠,淡青色的天空底下,唯有滚烫的璀璨金粉四散飞扬。Steve走出图书馆,那里空调开得太大,外面一百华氏度的风扑面而来,他的皮肤上立刻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烧灼感。似乎要冒汗了,他边用文件夹扇着风边想,盘算着去小卖部买个雪糕。

他并不待见吵闹与人满为患,对饭点的食堂与小卖部更绕道而行,而现在这个时间,小卖部向来没什么人,他常常是这个时候小卖部唯一的顾客。

Steve扯了扯只挂着一边肩膀的书包背带,一步跨上小卖部门口的两级台阶,就看见那个棕发碧眼的男孩出现在那里。他在手臂与肋骨之间夹了一颗篮球,白色的衣服上有些灰痕,半湿的刘海被随意拨弄到旁边,额角的水珠顺着他高高隆起的眉骨淌下来,从下颌尖坠进领口里。他拿着一罐冰可乐,没什么表情地结账,走进阳光里时微扬着头眯了眯眼睛,可乐的拉环被他扯开,发出“呲”的一声响。

那时候阳光照进那个男孩的眼睛里,像某种在地底深处埋藏无数纪元的矿物晶体,被鼻梁投下的精致几何形阴影错落地掩着。Steve甚至错觉他淡色的唇里裹着两颗锋利的长长犬齿,舌尖上也许有鲜血的颜色,即使他都没看自己一眼。

后来Steve去看他打球,隔着篮球场细密的拦网看见他灵活地带球过人,矫健地跃起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场上的队友和场下的观众纷纷欢呼,Steve从远远传来的鼎沸人声里,隐约分辨出一句“干得好,Bucky”。

Bucky。

进球的功臣Bucky举起手臂振奋地挥了两下,笑得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没有挂着鲜血的尖牙,他确实是个人类,即使看起来满含着淡漠的血气。Steve笑了笑,转身离开球场,没有看见Bucky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02

公寓里的气氛并不太轻松,Fury看着低头坐在沙发中央的Rumlow,Sam、Steve和Natasha坐在边上没有出声。

Steve转头看了看Rumlow,他的侧脸线条直硬干脆,狭长的眼微垂,双手合在一起扣着彼此的手背。“你真的要走吗,”Steve小声地问,“我觉得你还能再撑几个月。”

Rumlow疲倦地点头,他已不愿意再说话。他的声线很惊艳,应该说,曾经很惊艳,形容起来,大概像浸在加了半杯冰块的鸡尾酒里的,那半颗被喷枪烤得滚烫略焦的柠檬。但这是以声带的严重磨损为代价的,他知道他迟早要因为唱不了歌黯然退场,但他不知道报应轮回来得这样快。某天早上醒来,他就再也没办法唱出像原来那样漂亮的音色,再后来逐渐连讲话也低哑不忍闻。

他再一次去看了私人医生,诊断结果是必须尽快手术, 不能再拖。

Fury欲言又止,Natasha弯着纤细的手指的指节擦了擦眼睛,一向活跃的Sam也没有说话。

Rumlow的行李很少,甚至显得有些单薄。大家送他到机场,登机前他得到了四个拥抱。“我只是去动手术,别难过得好像我死了似的。”Rumlow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倒显得没那么嘶哑。

回公寓的路上,灰蓝的天空被倏忽划过的飞机云痕分成整齐的两块。Natasha淡绿的瞳在车窗玻璃上映出来,跟着飞机的运动轨迹微微一动,“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我也是。”Sam支着额角回答。

“虽然现在说这些很没有良心,但是我得提醒大家,新的主唱必须要挑起来了——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加入Hydra的?”Fury把车停在斑马线前,转头对副驾上的一个后座上的两个说。

“实际上你不说这些也挺没有良心的。”Sam哼哼着接话。

“附议。”副驾驶座上的Steve熟练地从车载冰箱里摸出一罐可乐,“呲”的一声拉开拉环。

“Fury他吃独食!”Natasha像突然活过来似的指控他们队长。

“最后一罐了,就算Loki Laufeyson来了我也不会分给他的。”Steve仰头喝掉一半。

“Loki Laufeyson才不会跟你抢可乐,”Natasha讥讽地说,“他为了保持身材远离一切糖分……老天,为什么他一个男人可以比我还在体重上自律?我看电影的时候还得吃爆米花呢!”

“因为他是模特,因为你不止在看电影的时候吃爆米花。”

Natasha显然没听见Sam的实话,“下个月他又有一场秀,Gucci的高定礼服……他的腿真的好长啊!”

“我的腿也很长。”Steve又喝了一口可乐,开口企图打断Natasha的追星思维,换来红发键盘手一声响亮的冷笑。

Fury看着红灯转绿,不声不响地猛踩了一脚油门,聒噪的三人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颈枕上,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里夹杂着Sam的一句“Fury我要在INS上披露你虐待艺人”。

“所以我刚刚说的你们有人听见吗?”Fury把车开稳。

“听见了,不认识。”Steve左右打量手里的可乐罐与胸口的衣服,确保没有可乐泼洒出来。

“那我直接带人来了,是最近人气不低的新人歌手Buchanan,喔对了,是Loki Laufeyson推荐给我的。”Fury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Natasha说的。

Natasha迅速抓住重点,“你和Loki认识?”

“我不会帮你去要他的签名的。”

“那我和新主唱搞好关系也是一样的。”Natasha翻了个白眼。

“Buchanan?”Steve思索了一下,“他的声音会不会不合适。”

“他的音色和唱法都很多变。”Fury打着方向盘拐进小区。

“我们的主唱还得包揽作曲。”Sam说。

“Buchanan是全能型选手,他的出道专辑甚至连后期混响都是他自己做的——顺便说,MV也是他自导自演,他就是个天才。”Fury把车停进地下室,“如果没有异议,下周我带他来跟你们见面——公寓打扫一下,你们那什么动物的窝怎么见人。”

Fury走后,Hydra乐队进行了不定期一度的谈话会,谈话内容包括“队长你怎么好像很了解Buchanan”、“我只听过他的几首歌”和“我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

“Buchanan,原名James Barnes,流行唱派新人歌手,擅长将古典元素融入流行歌曲,被誉为……我的天这也太酸了,‘被天使吻过嗓子的歌手’?怎么没人这么夸我?”Sam打开Google输入“Buchanan”,维基百科的词条跳出来,即将加入Hydra的天才歌手长着一张混血儿般的东欧面孔,国籍那一栏却明明白白写着美利坚。

Steve扭头看了吵吵嚷嚷的Sam一眼,好奇心作祟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维基百科。显示的大图海报里,Buchanan穿着很休闲的酒红色连帽卫衣,淡金的发梢翘起,棕黑的发根伏在脑后显得柔顺。他背对着镜头却把头半侧过来,显得眉骨到山根的轮廓很崎岖,微弱的冷光照在他的下颌上,打亮一片微微泛青的颜色。

昏暗的光芒映出年轻歌手的侧脸,像极清冷的冰山雪线。

Steve平稳跳动的心脏慢慢颤抖起来,他想起了高中生涯里被他想象成吸血鬼的漂亮男孩,也想起了那时候的许多夜晚,在最深最深的梦里,他曾见过的没有温度的苍白手指,与刺破他脖颈温热肌肤的细长犬齿。

他知道那是Bucky,所以并不害怕,也不挣扎。Bucky的呼吸在梦里切实地拂过他的锁骨,他感觉到动脉血管中的滚烫血液汩汩离开身体,流进Bucky的喉咙里。吸血鬼的吞咽声在月光里清晰分明,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Bucky吞下的是他按在心口上隐秘的爱意。

是了,那是爱吧。

他并不太能分得清楚。说来也有些滑稽,几年来他们竟没有过一次交谈,除了“Bucky”这个名字,他竟也不曾了解过更多。他的姓氏是什么?他在哪个班?他有喜欢的人吗?Steve想了一圈才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可笑他却曾频繁梦见他。

今天晚上他再一次梦见了Bucky。时隔多年,其实连那人的面容都模糊地蒙了尘,与那些年盛大的夏日、球场和冰可乐一起。梦里的Bucky仍然是个沉默的吸血鬼,立在昼夜交替的边界线,在熹微的黎明将他化为尘烟的那一刻,他轻轻开口,“Hello,Steve. ”

03

Bucky接到Fury电话的时候正在吃早餐,手一抖将溏心的煎蛋掉回了盘子里。坐在他对面的Loki嫌弃地打量他两眼,但还没回神的Bucky并没有注意到。

“欢迎加入Hydra乐队,Mr.Barnes。”Fury在电话那头说。

挂掉电话后的Bucky重新卷起盘子里的溏心蛋,“你真的去跟这个……Nick Fury说了啊?我还以为你开玩笑。”

Loki喝掉一杯无糖酸奶,“为了室友的毕生幸福,我这么义气的一个人在所不辞。”

“我谢谢你。”Bucky晃着杯中的橙汁。

关于他们两个人为什么高中开始就勾肩搭背,工作之后仍然勾肩搭背的事实际上有一点狗血,高中毕业后其实他们没再联系,但有一天拖着行李满纽约找合租房的Bucky循着张贴广告中的地址找到这扇门,门后站着Loki。

于是他们又延续了高中的室友情,在断了几年之后重新开始了美好的同居生活。那时Bucky正在准备第一张专辑,Loki刚刚走过几场没什么名气的秀,大家都是一样惶然的新人。

“我没想到你会去当模特。”

“我也没想到你会去当歌手。”

那时他们常常进行这样的对话,然后匆匆吃完早餐,一个往录音棚去,一个往秀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个写歌一个健身,到点洗澡睡觉,在下一个二十四小时重复以上步骤。你看,生活本就是特殊性寓于普遍性之中,周而复始的进程里,也往往可以遇见许多个“我没想到”。

正如Bucky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可以再遇见那个金发蓝眼的鼓手,甚至与他成为好友,与他同台表演。

他想起偶然路过的乐器室,金发的少年坐在一组架子鼓前,流畅地将手中细长的鼓槌转出眩目的花。乐器室里传来强烈的鼓点声,他透过紧闭房门上巴掌大的小窗,看着年轻的Steve抿着唇在一排各式各样的鼓之间游刃有余,那神态无谓中带着一点傲慢,像桂冠上橄榄枝的倨傲,在半落的夕阳里很是英俊。

Bucky手里一滑,篮球掉在地上,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发出訇然的震响。他慌忙把篮球捡起来,所幸乐器室里的人并未发觉。

后来他登上学校的舞台表演,漂亮的指尖弹拨吉他悦耳的和弦;后来他仍然在球场上投出令围观的人们惊呼的三分球,但已很少能再在场边看见驻足的Steve;后来有很多女孩子红着脸塞给他一封粉色的信,他不拆开都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从没有拆开过。

后来他们毕业了,他以为这便是终章。

可他现在站在Steve面前,用他一贯用来面对陌生人的善意又温柔的笑容面对Steve,他恍惚之间觉得那个他曾以为的终章,只是某个小节的休止符,而现在,新的一小节已奏响了第一个乐音。

正如他可以从乐曲的断点处精确地再弹起,他也可以把那一点点淡薄得不值一提的曾经重拾再续。于是他现在决定抹去记忆。

Bucky微微抬起脸,他和Steve差不多高,这样恰好可以对上目光。他循着Steve的眼神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好微微有些尴尬地打招呼,“Hello,Steve. ”

04

Steve拉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站在Fury旁边的Bucky。

傍晚天色昏暗,门庭的灯却还没来得及打开,远处繁华的金色光河无从照亮这一方寂静之地,那一瞬间,确实只有一隙月光落在Bucky脸上,将他碧色的湿润瞳孔照得冷光荧荧。

那样闪烁的光泽,正如这个夏夜未得的繁星天。

Fury带他进门,跟他一个个介绍了成员们,Sam带他去房间放下行李。这本该是Steve该做的事,但Steve自从开门之后就一直丢了魂似的缄默不语,Sam不动声色地揽下了活。

“队长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Sam小声解释一句。

“喔,没关系,谢谢你Mr.Wilson。”Bucky放下箱子和背包,打量了一下宽敞的三人间,床和衣柜靠边摆放,另一侧墙角摆着电子琴、贝斯和一组架子鼓。Bucky认出了那组架子鼓,鼓身在冷白的光下显出宝石蓝的金属色泽,正是Steve高中时用的,他竟然还在用。

“Sam,”Sam摆摆手,“祝我们相处愉快。”

Steve在沙发上坐着,手中手机的搜索页面虽然在不断刷新,却也没刷出个所以然。Natasha一把拿走白屏的手机,另一只手在Steve眼前猛挥了几下,长长的指甲在空气里划过一道又一道亮光。“喂,队长,Steve Rogers,你醒了吗?”

“醒了。”Steve懒洋洋地抬眼。

“醒了你还对新成员这么冷漠,我跟你说这叫队内不和。”Sam在他身边坐下来,“你没事吧?”

有事,事可大了。但Steve只是翻了个不熟练的白眼,“我好着呢。”

新成员的那双绿眼睛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其实和Bucky的眼睛也并不那么相似,他可以轻易数出许多条迥异之处,比如双眼皮更宽,颜色更深之类的,但那双眼睛却让他无法抑制地想到Bucky,新成员的面容和早就模糊不清的Bucky的脸不可阻止地重合,他几乎不能将他们二人分开。

年轻的爱慕像熬过了漫长严寒的隆冬,从冬眠中缓缓醒来,长成无法与他的血管骨髓剥离的花。他现在仍是二十多岁的身体,却栖居着十八岁沸腾的灵魂。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显得有点干巴巴的,Steve走进他们共同的房间,清了清喉咙。“呃,James,我是Hydra的队长Steve Rogers,叫我Steve就可以了,呃,希望我们以后相处愉快。”

在客厅里听见Steve整段话的Sam和Natasha惊恐地发觉,一贯负责发言、面前成千上万长枪短炮闪光灯乱闪仍然面不改色的Steve,即兴演讲都能催人泪下的Steve,一段话停顿了两次。

但他们没有听见,房间里的Bucky把可怜巴巴塞在行李箱角落的一只毛绒泰迪熊救出来摆在床头,直起腰看了这说完就只会沉默的可怜队长一眼,露出甜蜜的笑容,“Steve. ”

他一向知道自己笑得好看,曾经学校里有多少女孩因为他随意弯了弯唇角就面红耳赤地尖叫着作鸟兽散,现在舞台下就有多少粉丝给他的微笑大肆涂抹上骄傲又心悦的艳色。他现在就这样面向Steve。

融入集体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他与Sam聊作曲聊填词,惊喜地发现他们想尝试的新风格基本重合;他与Natasha聊Loki和他的日常,当然还有别的许多,其实这个来自俄罗斯的年轻女人的脑子里并不只有追星和音乐。他听Steve编排接下来乐队的规划,小心翼翼地在心里与十八岁的Steve做着对比。变得外向了,却也时常沉默不语,也和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但更多是作为稳重的领导者。Bucky清楚地看见过去的幽灵缠绕在Steve的呼吸里,那样浓烈,让那些气息犹如山谷底的焚风,他不用靠近就快被灼伤。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录歌呢?”Bucky问。

“队伍歌曲的发布频率取决于大家的创作速度。简单说就是,什么时候写出一张专辑,什么时候录歌。”Steve回答,“不过如果你有写歌的话,我们可以先去录。”

Bucky扬起眉尾,“有一首。”

那首歌他从一听说自己可能加入Hydra乐队就动笔写了,是为了乐队写的,隐去了一些他个人常见的过于华丽或者柔软的部分,添加了更适合共同演唱的和弦。这首歌不是Hydra乐队一向的硬摇或古典风格,而更柔和一些,也许可以成为乐队转型的开始,Steve想。

Steve本来和Sam、Natasha一起注视着Bucky架在电子琴前的手写琴谱,却悄悄抬起眼睛,顺着Bucky在琴键上翻飞的指尖,看见他因为发力而微微鼓起的小臂肌肉,割裂阴影的下颌与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然后是挺翘的鼻尖与低垂的眼睫。那双温绿的眼抬起来扫一眼谱子,簇拥着它们的长睫便极轻盈地一颤。弹到尾声一小节,那双眼睛最后一回抬起来看谱,似乎发觉了他过分直接的注视,偏转过脸来想确认来处。

Steve慌乱地错开目光,重新回去看乐谱。他忽然看不明白那些蝌蚪似的音符,它们在他眼中挣脱了五线的束缚,在米白的纸面上游散得混乱不可捕捉。余光里Bucky似乎看穿他的那些拙劣掩饰,轻轻挑起嘴角笑了一下。

05

Fury把Hydra乐队主唱人选已定的消息放出去,看得出外界的反响很不错,最初的震惊过后,粉丝们的讨论聚焦在Bucky身上——已经单独出道的歌手再加入乐队,这种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看来你和队友相处得还不错,难为你还记得回来找我。”Loki把他们最爱的奶酪火腿披萨放在餐桌上,Bucky顺手就拆开了包装盒。

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Bucky陶醉地深吸一口,“Natasha如果知道你吃披萨,可能会晕过去吧。”

“我不仅吃披萨,我还吃爆米花。 ”Loki拿了一块披萨无所谓地躺在沙发上,“你有进展了吗?”

“说了认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句话?”Bucky沉默了半天极力说出一句。

“面子都让你丢光了,一个多月了你还停留在说话?”Loki抬起脑袋以使自己的质问更有气势,丝毫没觉得嘴里塞了食物让他看起来像只仓鼠。

Bucky挪挪瞳孔瞥了他一眼,“难道我能告诉他我就是你那个暗恋了好久的高中校友?”

Loi躺回去,长长的腿架在沙发扶手上,伸出去慢悠悠地晃着,“有什么不能的。”

“说不出口。”

他当然不只是说不出口。他自己明白自己和高中那会儿已经有多少不一样,这么多年了,他们毕业那时学校在图书馆后墙种下的爬山虎都已经把一面粉白墙垣变成一片生机盎然的苍翠欲滴,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他怕他一挑明,Steve爱上的只是过去的水月镜花,而非如今的自己。

映着月色的水面被风吹皱,月色就破碎满湖;照出花影的明镜轻轻一击就会碎裂,虚妄的花也荡然无存。倘若Steve爱上的是这般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又倘若Steve已忘记了曾经。

然而这些是不好明说的,Bucky没再说什么。

“你应该主动一点,约他出去什么的。”Loki想了想。

“太明显了吧……我怕被Natasha和Sam发现。”

“早晚会知道的,遮遮掩掩什么。”Loki细细嚼着酥脆的饼边,“你是不是快生日了?约他出去啊。”

Bucky抬了抬眼睛,“还有两个月,你怎么不说快国庆了我们出去庆祝祖国母亲的生日吧,天佑美利坚——还更近一点。”

“你这人态度很有问题,好心帮你出主意还要被你嘲讽。”Loki瞪他一眼。

“行,谢谢Mr.Laufeyson为我的感情生活操心。”Bucky说,“昨天下午我们刚去录了歌,是我之前写的那首。”

Loki重又低头看手机,INS上对他刚走完的那场Guuci高定礼服秀的反响出人意料地好,以他当时并不是绝佳的状态来说已经十分惊喜,倒也不枉费他当时做造型就做了三个小时,把头发染成纯白的鸡冠头,整张脸涂上白颜料,甚至睫毛都刷了白色睫毛膏,幸好设计师还存了一点人性,没强迫他戴上白色的美瞳——衣服倒真是好看的衣服,只是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台候场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摔进石膏池里刚被捞上来。他的同事们怜悯地看着他,谁都知道人体彩绘的涂料又伤皮肤又难清洗,要不是前一天他们聚众吃炸鸡,比谁吃得多Loki惨败,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Bucky看到他的照片当场旁若无人地笑了三分钟,全然不顾他杀气腾腾的脸色。Loki想到这件事就一阵糟心,于是也没听清Bucky的话。

“就是那首,”Bucky随意哼了几句旋律,“填好词了,歌名叫《Love You Like The Movies》。”

“挺好的,他看出来你在表白了吗?”Loki立志要把糟心感传递出去,“你爱他像哪部电影啊?《魂断蓝桥》?《人鬼情未了》?哦不对,你这应该是《断背山》。”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Bucky翻了个白眼。

“《罗密欧与朱丽叶》。”Loki镇定地回答。

眼看天聊不下去,他们也没再强行续命,各自玩手机吃披萨。Bucky看到Fury已经公开了新歌的消息,又放了一小段录音室里的录制花絮。他在歌曲里设计了一点对白,在他唱完一段高音后伴奏有短暂的停息,这时Steve问他“Are You Alright”,他回答“Yes”。这句对白本来十分简单,他们在录音室里却频频笑场。

Bucky看着花絮里低头一笑的Steve,弯起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其实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Steve在录音室里认真唱歌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心动,那种深陷其中的温柔又陶醉的神情,Bucky在录音室外,隔着敞亮的玻璃看着他,又拿起同步的耳麦凑到耳朵边上,听见Steve的歌声传过来,没有伴奏的清唱,没有后期的修音也很好听。

06

“James呢?”Steve回到公寓只看见Sam和Natasha在沙发上一边一个躺着联机打游戏。

“出去了吧。”Sam随口回答。

“哎Steve,我刚刚看到一个James的八卦。”Natasha叫住他,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

“你戴着耳机还听得见啊?”Steve拍了拍全身的口袋,把钥匙摸出来丢在门口小狗叼飞盘造型的黄铜钥匙盘上。他刚刚又被Fury押去录音室,总算是把前一天总笑场的部分录好了。

“等等我打完这把再跟你说……啊死掉了,”Natasha把耳机摘下来,摸过手机解了锁,看了一眼就递给Steve,“算了你自己看吧,不是什么新鲜八卦了,不过绯闻嘛,什么时候拿出来说都不晚。”

“绯闻?”Steve皱起眉,新闻的时间显示在三个月前,正是三个月前的今天,标题清清楚楚地写着“Buchanan新女友疑似曝光”,内容里措辞颇暧昧,配图是几张街拍,他们这位新来的主唱挽着那红发女孩的手,很是亲密的样子。连续的图片显示出他们进了一个商场又出来,女孩手中抱了一个泰迪熊,新闻末尾还附了一段监控录像,只有几秒钟,拍摄的画面被巨大的钓娃娃机挡了一大半,但仍可以辨认出他和那个女孩,更何况还有他的一句“Dot,你喜欢哪一只”。

那语气其实十分平淡,但仍能听出甜蜜与宠溺,是将人抛入糖山蜜海中那般骄傲又光亮的爱情。Steve舔了舔唇,看见新闻中对那个女孩身份的推论,是“和Buchanan同一个公司的女演员Dolores Hoover。”

Natasha抬头把手机拿走,“不过已经分手挺久了,也没在一起多长时间。”

绯闻曝光的日子正是圈内的多事之秋,各路神通大展拳脚,出轨、离婚、出柜、斗殴、酒驾等等仿佛约好了一起在那个月发生,这个绯闻并没有引起多大水花。Steve思考了一圈,确实并不记得这回事,他本能地觉得他们不像是真情,又在下一秒自嘲莫名其妙。

Steve点点头,“我进去了,点外卖叫我。”

他其实心情有点不好,但说不清为什么,也并不能和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Bucky的绯闻。好在他对这种东西一向不感兴趣,Natasha和Sam也不会起疑。他关上门拉开窗帘,近处一片墨黑的婆娑树影,因一点夜风轻轻摇摆,远处则是车水马龙的不夜城。

Steve在床上躺下来。他左边那张床就是Bucky的,起床时被子叠得整齐,那只泰迪熊却被随意扔在床中央。他注视着半翻倒在床上的泰迪熊,仔细辨认着区别,发现似乎并不是刚刚在照片中看到的那只——那只耳朵上带着紫色的蝴蝶结,这只毛茸茸的脖子上,却系着酒红的领巾。

他坐起来,伸手把那只泰迪熊拎到自己床上,他和一只毛绒玩偶沉默地对视了许久,将它抱入怀中。

鼻尖嗅到泰迪熊上的一点点香气,是前几天新买的沐浴露的味道,那天Bucky和Natasha去逛楼下超市,正赶上沐浴露洗发水大促销,买二送三还满减,结果就是两个在购物面前毫无理智可言的人冲动消费了一年的洗浴用品。

他看着Bucky每天洗完澡后,就抱着被子和这只泰迪熊在床上刷手机,那姿势全然无任何他平素在公众面前冷漠或温柔的形象可言,无非就是个普通的男孩子罢了,更何况还有脸颊两侧的一点点脂肪,推挤着五官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幼稚。

他也看着每天早晨Bucky都睡得乱七八糟,被子一半掉在床下,系着酒红色领巾的泰迪熊却端端正正地坐在Bucky熟睡的脸庞上。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过那只碍事的毛绒玩偶,比对了一下它和安安静静睡着的Bucky,觉得长得十分相似。

Steve把泰迪熊抱在左边的臂弯里,右手摸出手机。并没有什么新消息,他不太喜欢社交,看了一会儿也就没劲了。他又从床头柜里找出一本《美国通史》来看。

那本书似乎是高中毕业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买下的,自己没什么时间看书,这本买了好几年却还崭新。至于为什么是《美国通史》,大概是他那时印象深刻,想在图书馆里借一本《美国通史》,却翻遍文史书架也没能找到。他不信偌大一个图书馆会没有这本书,毕竟他在查阅图书编号的机器那里都看见了还有几本没有被借走——他还是照着编号去找的,奈何就是没有找到。

客厅里Sam和Natasha戴上耳机开了第二把游戏,Sam听见耳机里传来Natasha小声的询问,“你觉不觉得Steve对James……”

Sam扭头看向Natasha,她仍在低着头调整游戏设置,也没有把话说完,他想了想,“有一点点。”

“刚刚我们给他看James的八卦的时候,我总觉得他……”

“生气了。”Sam接过话,忧虑地看向Natasha,“我以后是不是只能睡客厅了?”

Natasha 点了点鼠标,耳机里响起准备开始的游戏语音,“节哀。”

等这把游戏结束已经过了饭点,Sam打着哈欠站起来准备喊Steve来一起叫外卖,推开房间门,却看见他们生气了的队长抱着并不属于他的泰迪熊,手边摊开一本折了书页的《美国通史》睡得正香。

Sam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关上,转身招呼Natasha过来。Natasha把门推开,也像他一样深吸一口气。一时房门处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Sam清了清嗓子,“队长,我们要叫外卖了。”

Steve应声睁开眼,“嗯”了一声平静地翻身下床,瞥了他们一眼,又平静地把怀里的泰迪熊摆回隔壁床上,走出房间。Sam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队长你抱得挺顺手啊?”

Steve停下脚步,回头奇怪地看了看开口的Sam,“你吃醋啊?”

“我不是我没有!”Sam赶紧摇头撇清。

Steve去洗了个脸醒神,正擦着脸上的水珠,便听见Natasha鬼鬼祟祟地摸过来,“Steve,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Steve把毛巾挂回架子上。

“你觉得James怎么样?”

“挺好啊,”Steve没转过身,在镜子里与Natasha对视,那目光直率又冷静,被镜子反射过也未曾减弱半分,“怎么了?”

Natasha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别开了,“没什么——你刚刚抱着他的毛绒玩偶啊?”

“对啊,我早就想抱了,别告诉他。”Steve说着,转过身来靠着洗手台,脸上没什么表情,“外卖点什么?”

Natasha被Steve的轻描淡写和理直气壮镇得有点迷茫,她还没见过这种奇诡的路数,更没有见过最近这种显得有些过分冷漠的Steve,“还没挑……”

Steve扬起眉,“挑不出来就赛百味。”

07

Bucky回到公寓的时候,赛百味的外卖聚餐已经结束了,只剩Sam和Natasha在客厅打游戏,Steve仍回房间看书。Bucky和沉迷游戏的二位打了个招呼,便进了房间躺倒在床上。

Steve抬眼瞥他,他却仍是斜躺着阖眼假寐,直到Steve开口,“回来了啊。”

他才从鼻子里哼出软绵绵的声音,“今天被Loki带去玩了。”

“你们很熟?”Steve再一次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那一句话他已经断开两次没能看完了。

“还行,我们很早就认识了。”Bucky回答。

“很早是多早?”Steve的语气听起来像来了点兴趣。

Bucky正想回答,却猛地警觉,心底忽地一阵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就,好几年了,我也不记得了。”

Steve没得到答案,也没露出失望的神色,眉尾轻轻一挑,又把目光挪回书页上,看刚刚没看完的那句话。

“队长,你在看什么啊?”Bucky翻了个身对着他,怀里抱着那只泰迪熊。

“《美国通史》。”Steve扬了扬书封。

“喔。”Bucky眨了眨眼睛,仍注视着那个书封和书封后的Steve。因为低垂着脑袋,Steve额前的金发有点遮住眉毛,在水蓝的瞳孔上投下微暗的影。他看书的时候有种安静的古典美感,Bucky一直都知道,这种时候的Steve总让他想起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理石雕塑。

那本书——Bucky把目光挪开。他记得高中的某一天,他纠集了Loki和他一起牺牲了中午打篮球的时间,躲在图书馆层层叠叠的书架后偷偷看着翻阅书籍的Steve。Steve坐在靠窗的位置,金色的阳光只照在他一个人身上。

然后Steve站起来了,走向查阅图书编号的机器那边,看样子是想查查别的书了。Bucky推了推Loki让他帮忙去侦查一下Steve查的什么书,Loki装作随意路过那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回头用嘴型对Bucky说:“《美国通史》。”

Bucky了然地点头,猫着腰摸到放着《美国通史》的书架,把一整排《美国通史》都挪到了理化书籍区。他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的图书管理员,书籍的摆放位置自然十分熟悉。

Loki好不容易找到他,疑惑地看着他和他面前一排摆在理化书籍区的《美国通史》,压低声音问:“你搞什么?”

Bucky诡秘一笑,但那个笑容自然只有他觉得诡秘,“你看他现在找不到书,等它回到位置上,我再去和他搭讪。”他对几个书架前努力寻找的Steve抬了抬下巴,“这个想法怎么样?”

Loki沉默了,他想说“不怎么样”,但又不忍心打击Bucky,正在思索着如何开口时,Steve却没再回座位,径直离开了图书馆。

“不怎么样。”这个打击够大了,不差他这一下更大一点。

Bucky只好将一整排又厚又重的精装本移回原位,“下次再接再厉。”

“抱歉,没有下次了,这种事我不会再陪你干第二次,”Loki站起身理了理校服,“下次请你亲自行动——你那么委婉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风格。”

Bucky抬脸看他,“我的风格?我是什么风格?”

“看见那个角落了吗,”Loki指着一个监控死角,“等他下次来图书馆的时候,你在那里……”

“我是那种人吗?”Bucky冷笑一声。

“你不是那种人吗?”Loki也冷笑一声。

Bucky安静了一会儿,“我是。”

但显然真的没有下次了,Loki没陪着他,他也没有把Steve拖进角落里上下其手的胆量。这件事就渐渐被他淡忘了,对那套《美国通史》的异样感觉也被他一并丢弃,但现在那感觉又回来了。Bucky看了看始终没再看他一眼的Steve,舔了舔嘴唇。

08

新歌制作得很快,也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文件就已经发送给乐队的成员们了。作为一个唱作歌手,Bucky自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作品,但不管第几次听,他仍会有一种滚烫的血液涌在喉咙口的感觉。

“明天凌晨发布,后天晚上在华盛顿有一场演出。”Fury在电话里向Steve简单交代。

后天晚上华盛顿的演出,将会是Hydra乐队人员更迭之后的第一次亮相,Steve抿了抿嘴唇,他这几天都在练习新歌,已将曲子练得纯熟,总难再出差错。他同时监督着成员们的练习,大家的成果都很不错。

“Cheer Up. ”简单的打气仪式,四人的手合在一处又高高分开。

两天后他们在华盛顿中央体育场等待上台的时候,其它三个人还好,唯有Bucky一直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起来紧张得快要倒立在桌子上尖叫了。Sam拍了拍他肩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但失败了,世界上并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已经上过无数次台的歌手在下一次上台时还会这么紧张。

“你这么慌干什么,坐下。”Steve抬眼说。

Bucky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我这是激动。”

“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没上过台。”Sam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Bucky在位置上也坐不老实,不停焦躁地左顾右盼。

Bucky没理他,只盯着青灰色的瓷砖地板。待机室的白炽灯照在他化了妆的脸颊上,泛出一片细腻极了的光泽。Steve抄着手和Sam一样靠着沙发靠背,静静看着玻璃桌面,桌面映出Bucky绷紧的下颌和素描一样的鼻梁,像西北的天边倾塌的世界树。

Bucky坐不住,就扭开门把出去了。一路摸索到台前,能看见台下一片殷红的光河,汇聚成广袤的海洋连绵整座体育馆,粉丝们举着Hydra的标志灯牌——一只红色的九个触手的章鱼——不是,应该是一个骷髅头和九条蛇。Bucky曾经问过Fury为什么Hydra的标志长这样,Fury说因为这是九头蛇,砍掉一个头就能长出两个新的,象征着Hydra乐队旺盛的生命力。

虽然他觉得这个寓意很扯,但他信了。不管怎么说,从一片浓郁的红色里找到写着姓名的白色灯牌并不是难事,Bucky很轻易地就看见了自己的灯牌,花体的“Buchanan”,正是自己的手写字迹,也许是哪一次的签名被有心的粉丝做成了灯牌。Bucky眯起眼睛看向光源密集处,暗绿的瞳仁被光海映出斑斓。

“怎么样?”有人从身后拍他的肩,他惊得回头,看见Steve满脸笑容地站在他身后,“我们的粉丝真热情。”

我们的,粉丝,我们。

“My God,你吓死我了。”他避重而并没有就轻地说,嗔怒地瞪了一眼因为吓到他而显得格外愉悦的Steve,在重新把视线转回观众席时,悄悄把唇角的笑意抿下去。

工作人员把话筒和乐器调试好,灯光转暗示意乐队可以上台。Steve带着三个人从台侧走上去,Bucky在最前方的主唱位话筒前站好,趁灯光还未亮起时,匿在黑暗里半旋过身体看了看身后的成员们。大家看起来都很放松,Sam拎着贝斯试了试手感,Natasha的手指从琴键上按过去,Steve还像他曾见过的那样,把细长的鼓槌转出眩目的花。

Bucky低下头,薄薄的拨片扫过电吉他的弦,左手指尖按在弦枕上方,锋利的触感极其熟悉了。舞台还未通电,喧嚷的观众席听不见电吉他的乐音,唯有他,此刻唯有他自己,耳闻了那与他急促心跳相应和的喑哑弦颤,低低的像喁喁的情话。

舞台的大灯亮起,观众席爆发出的欢呼几乎盖过了轻盈的前奏,他只能更专注地数着节拍。头顶的聚光灯一下子打亮他浓郁的眉眼,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像寂静森林里温柔的狼。

这实在是成功的表演,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时他竟感觉有点虚弱,像被抽空了灵魂那样。Natasha弹出最后几个音,已经没有鼓手什么事了的时候,Steve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那些宝石蓝的鼓,一步跨到聚光灯下揽住他肩膀。

“非常感谢大家来到现场,很高兴见到你们,”话筒与传声的延迟,让Bucky能听到两遍在自己肩头说话的Steve的声音,“关于今天这首歌,我必须要隆重地给大家介绍一下Hydra的新成员——”

Steve将话筒递出去,朝着沸腾的观众席,整齐的人声被话筒放大,他们喊他的艺名,“Buchanan”。

“Buchanan,”Steve收回话筒,“James Barnes!”

观众席又是一片欢呼,Bucky抬起手向粉丝们挥了挥,他错觉Steve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并不太明白那个眼色的意义,与其说是得意,不如说在邀宠而更合适一些。

Bucky把眼神晃向暗处,那里没有光亮也没有镜头,让他觉得安全。他很想问问Steve那个眼色的意思,可也并没能问出口。

09

表演结束后,他们在华盛顿还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再坐飞机回纽约。他们的行程没有对粉丝公开,只好一路遮遮掩掩地走。等坐上Fury来接他们的车,Bucky系上安全带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Steve转头看了看Bucky,听见他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来,接着又急促地响了几声,倒很少有人这么着急地找他。Steve按亮手机屏幕,是Natasha发过来的几张图。他点开仔细一看,正是昨天乐队在华盛顿的夜场表演照片,粉丝们将精修图发了出来,Natasha大概是在刷新推特的时候看到了。

拍摄的角度很合衬,正好将画面中央Bucky的颧骨和下颌拍出好看的弧度。Bucky边唱歌边露出笑意,仅仅是隐在唇边,轻轻一弯而已。还有几张他揽着Bucky肩膀的图片,显得他们熟识又亲密。他全数浏览过,点击保存。

Natasha又发来一张图,内容却是一些小字,排版像推特的评论,粉丝们在照片底下说,“有人看见队长的眼神吗?为什么那么温柔地看着Buchanan啊?”“我反正是没见过队长搂Sam或者Natasha搂得这么……”“这个新Couple可以。”Steve皱起眉,又点开那些照片,几张Bucky站在中间的都有拍到侧后方的自己,几乎被半圈架子鼓淹没了,目光却还穿透过去直直落在Bucky背上。那人显然未察觉,不过那确实是……很温柔的眼神。

手机又“叮”地一声响,Natasha发来一句话,“你怎么想的?”

Steve看着那句话,却很久没能打出回复。他删删改改了一会儿,“没怎么想,当时就那么做了。”又补了一句,“觉得那么介绍他挺好的。”

“我是说,你对粉丝说的是怎么想的。”Natasha在后座快速地打字,“就像你说的,James确实挺好的,Steve,你知道我不是无聊到会一直开同一个玩笑的人。”

Steve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向Natasha,Natasha却低着头看手机屏幕,垂下的发丝遮住眼睛。他盯着那几绺微微晃动的头发,想要看穿Natasha的意图,但他终没能成功,低头的人并没有抬起头来给他看穿的机会,他只好作罢。

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这个新队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过去常常把他和那个在他梦中反复游走的虚无的爱人弄混,但现在已经很少。他可以条分缕析地指出他们的不同,却并没有办法将他们分出上下高低,或是说没有办法确定哪一个更加亲近。这很奇怪,从前他对Sam对Natasha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前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友谊与爱意,但他现在仿佛失去了这个能力。

而且只对他,这个新来的主唱。

Natasha继续沉默着发来消息,“你可能并不能控制友谊的边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它变成了爱。”

准确说来,只在James Barnes这边不能控制友谊的边界。他不相信原本拥有的能力会在一夜之间乍然消失,唯一的可能是施力的对象出了问题。

“还有一个月是他的生日……你觉得我该送点什么给他?”Steve停顿了很久,期期艾艾地把这句话分了好几段发出去,又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Natasha,红发的键盘手终于抬起头来,带着笑的眼神与他的在空气里相撞。

“那当然是……”Natasha瞥了一眼坐在最旁边还睡着的Bucky,用嘴型没有声音地说,“惊喜Party。”

10

Natasha帮Steve订了她提出的惊喜Party所需要的各种东西,她必须要说Steve实在是太缺乏浪漫细胞,难怪这么多年从没有谈过恋爱,不然别说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们了,平时想往他身上扑的男幺蛾子也不少,他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单身着。

她挑选这些的时候忘记瞒住Bucky,Bucky看到她和Sam凑在电脑前叽叽喳喳地讨论,便也凑过去看看,“你们在看……气球?要气球干什么,最近有什么Party吗?”

“Party?”Sam直起腰看着Bucky,“没有啊,我们就偶尔童心未泯,搜着看看而已。”

Bucky“喔”了一声走开了,他总觉得最近队友们都和他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他们似乎在瞒着他什么,但他又不能确定。Steve最近又频繁外出,他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找不到机会问他。

半个月后,趁着Bucky又出门去找Loki的机会,Party的执行策划Natasha和Sam给Steve详细讲解了他们规划的Party议程,Party就在公寓里开,从下午几点就开始到晚上几点才结束,他们负责把Bucky灌醉,他负责最后把Bucky扛进房间,然后他们就会躲出去到天亮再回来,希望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Steve边听边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一张长长的账单,“你们……买这些是想干什么?”他就不应该同意Natasha当时的想法。

Sam理直气壮地回答,“那当然是营造气氛。”

“我不觉得James会喜欢粉色,也不觉得他会喜欢康乃馨。”Steve指着账单上的某个条目说。

“Party都是这样的,”Natasha挑起眉,“不然你去问他,看他喜欢什么颜色。”

Steve摸出手机来,按了几个按键,“James?”

Bucky刚在Loki的公寓坐下,他把Steve的电话接起来,“怎么了?”

“呃,我们这里在打赌,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你们为什么要打这种赌?”Bucky满脸疑惑,微微使力的眉眼轻轻皱起来,那样子很可爱,只可惜Steve看不到。

“你说就好了。”

“你赌我喜欢什么颜色?”

Steve瞥了一眼账单,“粉色。”

“Bingo,我就是喜欢粉色,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一杯星巴克。”Steve说。

Loki听到“粉色”这个单词时就一直用一种打量搬家时不需要又舍不得的东西的眼神打量Bucky,“你真的喜欢粉色啊?”

Bucky把电话挂掉,“当然不,谁喜欢粉色。”

Loki了然,“那就是他说他赌你喜欢粉色?”见Bucky点头,他又摇着头叹息,“他得把你想成什么样才会觉得你喜欢粉色啊。”

“不知道,也许是发现了我柔软的内心。”

“那他应该觉得你喜欢蓝色。”Loki冷笑一声,“毕竟你心里总想着对他做这样那样的事。”

Bucky翻个白眼没有理他,Loki接上刚刚被Steve的突然来电打断的聊天,“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生日的时候去约他,有什么不可以?我看你今天怎么说天佑美利坚。”

“天佑美利坚。”Bucky面无表情地说。

“你给我认真点,你约他去个好约会的地方,你知道中央公园里那个湖吗,那个湖在夜里特别漂亮。”

“这……怎么约?”

“亲爱的Steve Rogers,今天晚上你有空的话,请来中央公园的湖边,我有话对你说。”Loki用一种唱歌剧的调子念出做作又矫情的台词,Bucky心里一阵恶寒。

“亲爱的Loki Laufeyson,请你务必好好说话。”Bucky学着Loki的语调反击他,倒学得惟妙惟肖。

“你记住没有?”Loki拍他一下,“你给他打电话也好,发消息也好,当面说也好,问他有没有时间就可以了。”

“记住了。”Bucky回答,但他真的不觉得自己能说得出口,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很让人为难的请求。

而他在生日这天早上就出去了,他也没去找Loki,只是在闲逛,也许消磨一整天。他没办法和Loki说自己这半个月都没能把一句“你有空吗”说出口,实际上因为心里装着事,他这一个月话都很少。

公寓里的三个人问清Bucky回来的时间,立即开始给气球打气,把彩带挂在墙壁上。等到Steve把一串串小灯挂在高处,Natasha已经把彩带贴成了文字的形状,是一句“Happy Birthday,James Barnes”。

门铃响起来,门外站着半个街区外烘焙店的外卖员,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Sam把预订送来的蛋糕放进冰箱,四处欣赏了一下焕然一新的公寓,“差不多了,你让James回来?”

Steve打了几个电话,Bucky却都没有接。Steve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他不接电话,我去找他。”

11

这个街区转角的咖啡厅改成了一家书店,Bucky才刚刚知道。他随处走动,到了久未踏足的街区,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已全然不同,连一点怀念的余地都不曾留给他。

那些风景,他看着全新规划的街区,已经完全无法在脑海中复刻。

这比他的生活要潦倒得多了。他的生活……他至少还有怀念的凭借,他至少还把那些凭借攥在掌心里。

可那些就如流沙,他不知道他还能攥紧到什么时候。他忽然失去了所有勇气,遇见和再遇见的勇气,追逐与长时间等待的勇气,全都消失殆尽,他的心像被倒空了的麻袋。

抹掉那些软弱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Steve的脸。一边是十八岁的Steve在乐器室里独自练习,另一边又是二十四岁的Steve在舞台上被掌声环绕被欢呼簇拥。六年的光阴像一层金光灿烂的盔甲,让Steve变成如今的模样。

无论是什么样的Steve,Bucky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确实爱惨了他。

他又走了一段,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正好接到Steve的电话。“Steve?”Bucky接起来,才看见被关成静音的手机有三四个来自Steve的未接来电,“什么事?”

“你在哪里?”那边的声音有点急促,呼吸不均匀的样子。

“怎么了?”他问。电话那头大口呼吸的声音击在他的耳膜上,他发现自己就算只是听着Steve的声音,整个人也会变成奔到悬崖的泉水,不管不顾地一跃而下。

Steve渐渐平静了些,“我去找你。”

他没有办法不心动。

胸腔里用力跳动的心脏一声声只在自己耳中才震耳欲聋。Bucky停顿了很久,抬头看看周围街区,“你去中央公园的湖边等我吧,我回一下公寓就去找你。”

无非是一场豪赌。他没有什么可以押下去的赌注,也就不害怕输。

“好。”

“别和他们说。”Bucky补了一句。

“嗯。”

Bucky转身快步往公寓的方向走,他来时走得很慢,本也走得不远,没几分钟就回到了公寓门口。他拧开门锁,那一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Surprise!”果然,开门的一瞬Natasha和Sam从玄关的遮挡处跳出来,高声的祝福几乎吓得他呼吸都停滞,他真的太容易被吓到。“生日快乐James!”

Bucky缓了缓,目光所及处正是墙上的彩带和串灯,“这是什么?”

“惊喜Party,为你的生日。”Sam说,“是Steve办的,他担心反而你这个主角不出席,才心急火燎地出去找你。”

他道谢,然后无法拒绝地被Sam压着肩膀坐在椅子上,他看着这架势有点焦躁,却得压抑住。“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Natasha给他戴上一顶简单的纸皇冠,“Steve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自己回来的。”Bucky说。

“他刚刚去找你了,那我叫他回来。”Natasha拨通Steve的号码,却像刚刚拨通Bucky的号码一样无人接听,重复了好几次,回答她的却只有忙音。“没事,不等他了。”

Sam拿出冰箱里的威士忌,他觉得蛋糕这种意义非凡的东西还是得等人来齐了再一起吃。开瓶器卡在铝制瓶盖的边缘,“呲”的一声打开威士忌。他们今天的计划本就是灌醉Bucky,所以酒的度数也没客气。喝第一口之前,他们三人碰了一次杯,咖啡色的瓶身撞击在一起,声音很清脆。

一瓶威士忌很快见底,Sam又开了一瓶。这一回他们的话题从未来的期盼转向过去的回忆,Sam提到他的一个大学室友,现在似乎去当了演员,他当年常常要去酒吧把他的这个喝不省人事的室友扛回来。不算这个莫名其妙的苦活,那个室友确实是个挺不错的人。Bucky也分享了和Loki的高中故事,比如一起打球,一起逃课,一起把《美国通史》藏起来。

一打威士忌逐渐都成了空瓶。他们聊得投机,但他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不行,我不喝了,”Bucky摆摆手,时钟的短针已经转了两圈,Steve却还没回来。他抿了抿嘴唇,站起身从衣帽架上拿了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我去找Steve。”

12

暮夏时节的夜里凉意渐起,瑟瑟的风穿过树梢,枝叶凌乱的响声倒很衬这吵嚷的夏夜。Bucky拢了拢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拉链拉起来。

沿着石子路走到底,靠近湖水的地方,风中携了甜凉的水汽,空中遮着月亮的薄云散开,慷慨的光芒铺展在整个湖面上,被掠过的风吹碎成广袤的碎银,像北去的候鸟群被苇丛的响动惊飞。Steve站在那片碎银边上,银白的冷光照着他的面容,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淡影。

“Oh……Steve,”Bucky快步跑向他,在他身边站定。“我不知道你给我办了生日Party。”

Steve转头看向他,蓝宝石似的眼睛在黯淡的光影里亮的惊人,Bucky在那深处分辨出跃动的烈火。“想去看月亮吗,”Steve低声说,“我是说,换个地方。”

Steve说的地方是Rogers家的老宅,一栋三层带阁楼的尖顶小别墅,门口车库已长出参差的杂草,门窗紧闭,拉起的窗帘没有透出灯光,看起来很久没人居住了。Steve挑出钥匙熟练地扭开门锁,按下门边的吊灯开关。

宅子里倒不是很陈旧的样子,即使无人居住,也无一处不洁净。Bucky伸手轻轻拂过赭红的粗糙墙面,墙面上错落地挂着手法稚拙的人像画,他看着壁炉中被烤得焦黄无法清理的痕迹,想象出曾经的许多个雪子扑落的冬天,这个地方曾燃烧着温柔的火苗,大团暖热的空气在屋中浮动氤氲。

Bucky跟着Steve踏上通往阁楼的旋梯,旋梯窄得甚至不能容他们二人并肩而行,他只能跟在Steve后一步。走的太急时,他们微微潮湿的指尖触在一起,又分开。Bucky扬起脸,却只看见Steve微垂着头,抿起嘴唇。

这旋梯长得令人难以置信,Bucky想着,但他却愿意这旋梯永无尽头。然而阁楼近在眼前了,Steve推开斜顶上半开的窗户,一步踏出去。Bucky跟着他踏出去,逼仄的阁楼之外,原该是俯瞰地面的屋顶。

屋顶上整齐铺设的砖瓦看不出颜色,只被月光照得冷清。Steve沿着狭窄的边缘朝一旁走了几步,便躺在倾斜的屋顶上,动作竟显得轻车熟路。Bucky在他身边坐下,丰沛的月色覆在他脸上。

这的确是个看月亮的好地方,葱茏的树顶只在他们脚下摇曳,眼前唯有静谧的暗色,一轮月远远挂在高处。

“我小时候就发现,阁楼外的屋顶是个不错的地方。”Steve说,“那时候我才……六七岁吧,又瘦又矮,没什么朋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来屋顶上躺着。”

Bucky眯起眼睛,月亮在他瞳孔里映出小小的光点,“那现在呢?”

“现在也会来,只是没那么经常了。”Steve把手臂枕在脑后,“我常被后巷里那些小孩子欺负,然后就抱着画板上屋顶来画画,白天就画近处的街道,晚上就画那边的湖。”

“现在肯定没人相信你又瘦又矮,还被欺负了。”Bucky拍拍Steve健壮的肩膀,那里的肌肉饱满的叫人嫉妒。“我小时候总是欺负人的那一个。”Bucky“嗤”的一声笑起来。“都喜欢把他们欺负的眼泪汪汪,喊我James哥哥。”

Steve顺着Bucky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看向他,“看不出你以前是个坏孩子。”

“现在也没变多少。”Bucky嘻嘻地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掩映着泼天月色,恍惚之间又和Steve脑海中迷人的吸血鬼男孩重合。他闭上眼睛,别开脸。

“后来我去学架子鼓,到了高中,我不再像从前那样瘦弱了,可能是因为……青春期?我也不知道。”Steve说着,那样浓密的眼睫轻轻覆在脸颊上,像轻盈拂落的渡鸦的羽。Bucky没掩饰地盯着,想到那摸起来也许很柔软。“我依然很不爱说话,一个人泡在图书馆里,吃饭的时间也和别人错开。”

“我高中总在打篮球,然后就去小卖部买冰可乐,或者回寝室。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姑娘们的情书,那时候我可受欢迎了。”Bucky说话的声音像在念一段温柔的咒语,那样沉静地陷入回忆里。“有一次我抽屉里塞满了情书和礼物,而我只是去吃了个午饭。”

“情书?我可没收到过这种东西。”Steve低声笑起来。“那么那其中有James哥哥喜欢的姑娘吗?”

“我不喜欢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实际上,我觉得我这二十多年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

“那半年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红发姑娘呢?你们还被拍到在商场夹泰迪熊。”Steve挑了挑眉,这个神情使他看上去顽劣极了。

“那是炒作。”Bucky皱眉想了想,“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Dolores,Dolores Hoover,你叫她Dot。”Steve想起那些亲密的照片。和Bucky的那句“Dot,你喜欢哪一只”。

“喔,你看,我都不记得她的名字。”

对话止于此,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那样久,久到挂在穹顶正中的月亮都沉落到偏西的树梢。语言的美丽在这一刻消弭无迹,无论是多么动听的人声,在这一刻都显得庸俗聒噪。Bucky学着Steve的样子躺了下来,手臂枕在脑后,他看见黑天鹅绒般的夜幕里流淌出一条宽阔大河,那是自宇宙化生以来爆炸飞舞的无数时间尘埃,无数陨落星屑,似银白的笔触在天际画出曲线,画出薄云,画出今夜并不曾有的星辰。

这样的安静从来存在而从来被忽略,今夜衬他们却格外应景,他们之间本就无别话可再谈,不说是素昧平生的三世怨侣,说了又是情深意重的陌路之人。

“我倒是喜欢过一个人,那时候,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毕竟我没有别的参考对照。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他叫……Bucky。”安静被打破,Steve轻轻吐出一口气,像吐出郁结多年的心头血。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谈起那个吸血鬼般的男孩,那感觉就像把五脏六腑敞开供人审阅,并且是给James Barnes审阅。“我并不知道更多,甚至不知道怎么拼写这个名字,因为我是听到的。B-U-C-K-Y,也许是这样吧。”

Steve顿了顿,以为沉默倾听的人会接口搭话,但回答他的仍是沉默,他只好再说下去。“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记他的脸了,但还记得那种感觉,你知道,就像是有蝴蝶要从胃里飞出来。”他一向相信艺术相通,他懂得绘画和音乐,便无师自通地懂得了文学。他无法形容清楚那种如潮水拍上胸口的窒息感,那种难受得让人喉头哽住的又痛苦又甜蜜的回忆,但他仍然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坦然追逐那人背影时,灵魂深处翻涌不息的喜悦。

是的,喜悦,他向来觉得乍然一遇便足令人欢欣。

身侧的人依然没有开口,他还以为至少会遭到一些嘲笑。“我现在可以确定了,那确实是喜欢,是很深很深的喜欢,是……爱吧。”

夜风又吹起来了。Steve像被风吹的失语,只能小心地措辞,拼凑语法与词汇,他一时忘记该如何开口讲话。

“因为……”

“其实……”

他们不约而同的声音叠在一起,又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Steve转过头去。Bucky发光的眼睛撞入他眼帘,那双永是笑意,永是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却发出迫切的光芒,浓烈明亮得叫人不敢逼视。

Bucky只是注视着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Steve抿了抿唇。“因为我现在有了参考对照,让我确定我当时的感情。那就是你。James,是你让我知道了爱。”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到甚至没能从新和Bucky对视,但那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听见轻轻的笑声。“其实他的名字就是那么拼的,B-U-C-K-Y,你猜的一点也没错。”

Steve又感觉到了来自心脏的轻轻的颤抖,或是血肉纷纷挣扎着化蝶,在咽喉处拥挤着想要汹涌而出。他攥紧的掌心又潮又冷。“你说什么?”

“因为当你在球场边看他的时候,当你在乐器室里练架子鼓的时候,当你在图书馆里找一本《美国通史》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你。”

就像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俯身对你一笑的样子。他挥一挥手,你奔波过万里山河,又跋涉数轮年岁的夙愿,就这样悄然成真。

“知道我的艺名为什么是Buchanan吗?那是我的中间名,我的名字叫James Buchanan Barnes。我的家人,我高中的朋友们,因为我的中间名,都叫我的一个昵称……Bucky。”

他的魔法师似下了极大的决心,“Steve,其实我为你而来。”

他从前不信什么宿命,不信什么注定,他从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他此刻却只想感谢撰写命运的神明为他安排了如此曲折的重逢。这是神迹,唯有那些超越一切力量的力量才能创造出来。

Steve偏过头看Bucky,说完话的漂亮男孩把手背搭在眼睛上,只露出精致的鼻尖和润泽的唇。Steve凑近他,直到他薄如蝉翼的温热呼吸拂在自己的唇角,像回旋的春风席卷冬至逆转万物生长。他吻下去,起初只像严冬的日子用指尖触碰滚烫的水,后来却溢出一种嗜血般的凶狠,把舌用力侵入对方的口腔,用牙尖折磨唇角的软肉直到尝到血的腥甜,像要把这个人拆吃入腹那般猛烈。

他想起Bucky来之前的那个夜晚,他梦见许久不曾梦见的故人,他们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他早该想到,却这样愚钝。

Bucky笑起来,带着唇畔的血迹也扬了一扬。Steve听见他含糊地哭腔,“我找到你了。”

“我也找到你了,Bucky。”他拨开Bucky挡在眼睛上的手,捧着Bucky的下颌舔舐着渗血的伤处。Bucky睁开眼,看见Steve的睫近在咫尺,微微颤抖着安静又温柔。

13

Bucky完全错过了Steve为他准备的生日Party。他们回到公寓的时候,热闹的气氛像过境的台风一样露出萧条的寂静,Sam和Natasha已经无聊地戳破了气球,只留下满地彩色的塑胶碎片,墙上用彩带拼出的生日祝福还没来得及拆下来。

“你们竟然回来了?”Sam打开冰箱拿出蛋糕来,他本以为这个蛋糕今晚吃不上了。

“毕竟公寓不要钱。”Natasha拍了拍Sam提醒道,伸手帮忙拆着蛋糕盒的丝带。

Bucky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扭头眼神闪烁着看向Steve的时候脸色有点泛红,那些血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出某种艳丽。Steve低头迎上他的目光,用大拇指的指腹擦过那些美艳的色泽,顺势绕过颧骨到Bucky的下巴上摩挲着。

蛋糕长得中规中矩,抹着丰盈甜美的奶油,巧克力薄片上写着生日的祝福。Sam找到蛋糕盒里附带的塑料餐刀给大家一人切了一块蛋糕,承在薄软的纸碟子里,颤巍巍的像个同样甜美的梦。Bucky自然分到了祝福他的那块巧克力薄片,二十五岁的寿星用小小的犬齿叼着薄薄的巧克力,伸出手臂把已在他身边坐下的Steve拉过来,让冰凉的甜食凑近对方的唇角。

“Eat It. ”他极轻极快速地说。

巧克力融化的温暖甜香在Bucky的鼻尖萦绕,与之混合而来的是Steve的气息,炽烈得像深秋寂林中没有来处的野火,纷纷燃燃地燎过一整片平原。

Sam和Natasha低头吃着自己那份蛋糕,末了Sam把蛋糕盒和丝带团成一团,拿去垃圾桶扔掉的时候故意绕了一段路过Steve,在他耳边小声地说。“Steve,我今晚就委屈一下睡沙发了。”

Steve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注视着安静垂眼吃蛋糕Bucky,眼里的温柔丝毫没有传递到语气里。“你倒是很自觉。”

Sam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和队长动手的冲动,怒气冲冲地转身回房间搬被子去了。Bucky抬起头看了看Sam的背影,嘴里还嚼着蛋糕。“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Steve为他抹掉嘴角的一点点奶油,“没问题。”

今晚的月色确实是一场盛大的美景,极清澈的光芒洒落大地,从窗口探进来的悬铃木的纤细叶片也被镀上一层亮银,像初冬落下的新雪。若非那光亮太冷,这和阴天的白昼也相差无几。

Bucky去拉上窗帘,发现从公寓这里也可以看见Rogers家的老宅,倾斜的屋顶从猗郁的叶间露出一点轮廓,银白的月色泼洒上去也像流水一样淌下来。Steve走到他身边,他偏过头吻那近在咫尺的唇。他们抵着额头,那么近,他都可以看见Steve深蓝的眼睛里一整片汹涌的潮水。

“小吸血鬼。”Steve含糊地说,又炽烈地吻过去。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靠近Bucky。

Bucky没法开口,只顺从地被他用力亲吻,唇角传来酥麻的痛感,刚刚凝结的小伤口又被撕裂。终于得以分开的时候,Bucky低低地问,“那你喜欢小吸血鬼吗?”

“喜欢,”Steve的鼻尖抵在他的脸颊上,“我喜欢你。”

——————————

我终于回来了啊啊啊这次复健实在太艰难了qvq

手机使我失去排版能力 有时间用电脑改一下

桃总生日快乐!!

我永远喜欢克里斯埃文斯!!

评论(10)

热度(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