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安GUan-

在写了 爱我别走 微博同名

【Stucky】再生海/Reborn of Sea

15000+一发完
人设:游客盾×留学生冬
梗概:高中毕业后Bucky独自一人来俄罗斯留学,大三这年兼职做旅游随行翻译,却遇到了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客户。
Loki出镜,微量锤基,插叙大把回忆杀
塞老师生日贺文,再续前缘梗,HE

Summary:后来我又遇见你,止渴的鸩酒霎时干涸,沉落的极光顷刻漫天,枯竭的大西洋随雨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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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莫斯科的夏天,凉沁沁的空气化成风穿过白桦树的叶隙,风声混着树叶簌簌地作响,再穿过街上稀少的行人的每一双耳朵。即使到了八月,莫斯科也没有如纽约夏天那样温暖到近乎炙热的温度,高纬度对夏天仿佛格外吝啬。

Bucky在亚欧大陆极北的边陲,再往北走,便几乎要到达北极圈。

Bucky擦一擦额角的汗,把手插在夹克外套的口袋里。天空的鱼肚白还没散尽,东边已经掀开靛青色的一角,他快步登上台阶,摸出钥匙来开门,听见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Loki?”Bucky把钥匙放在玄关上一个麋鹿造型的蓝色陶瓷钥匙盘里。

金属的钥匙敲击陶瓷的钥匙盘,清脆的一声响。懒在沙发上的Loki“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伸手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嘈嘈杂杂的声音消失了,Loki抬起头来看了Bucky一眼,摸出手机打开游戏,“你回来了啊。”

“外面天气挺好的,你就在这看电视打游戏?”Bucky脱下夹克挂在门后的衣帽架上。

Loki的游戏正在加载中,让他挤出点时间和Bucky说话,“我也没什么事要出门——而且今天是暑假第一天,你也没必要一天懒觉都不睡,这么早就出门锻炼吧。”

Bucky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叮”地响起来,他本以为没什么事地拿出来,看清屏幕上显示的信息,眼神陡然亮起,在手机上快速打了几个字,发出一声愉快的感叹。

“你接到预约啦?”Loki躺在沙发上边打游戏边问Bucky。学校刚刚放假,Bucky就开始忙兼职的事情,他早就找到了一个旅游随行翻译的工作,准备暑假开始。接到的第一个预约,是这个来俄罗斯旅游的美国人。

Bucky把手机充上电,“是啊,下周来莫斯科,待五天,给我列了几个景点,说让我安排一下行程。”他是旅游随行翻译,工作内容同时也包括导游。这并不是他擅长的方向,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能在莫斯科认真走走。

“为什么你能有预约,我一个预约都接不到。”Loki无聊地划着手机,该追的剧已经追完了,他觉得自己的假期不该如此荒废,出去做兼职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虽然以Loki的条件来说并没有兼职的必要。

Bucky在他身边坐下,重新把手机拿起来和他的第一个客户聊起来。“他为什么叫你Jack?”Loki凑过来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聊天。对话框那边的男人看说话的语气成熟得有些老气横秋,但却是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因为我跟他说我叫Jack Benjamin。”Bucky边打字边回答Loki,“假名字还是有点必要的。”

Loki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Bucky,“为什么?”

“可能这样比较酷?”Bucky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像那种在酒吧里撩女孩子的人,撩一个换一个名字。哦,我觉得你接不到预约的原因可能是你的名字不太像个勤工俭学的诚恳学生,像个体验生活的公子哥。”

我本来就是,Loki在心里说,当然没有让Bucky听见。“你这是工作,又不是撩女孩子。”

是不是撩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举一个例子。Bucky没理Loki,两只手的大拇指在屏幕键盘上点按,在对话框里输入,“请问怎么称呼?”

“Steve Rogers. ”

Bucky盯着对面发过来的一个名字,沉默得仿佛舌头被这两个单词割断。

02

这里是陌生的国家与城市,不是Bucky的故乡。

他有时候会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俄罗斯,会不惜孤身一人远渡重洋,也要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故土,为什么宁愿经受语言隔阂和举目无亲,也要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

那重原因不说也罢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来俄罗斯那年才十七岁,年轻得要命,在洛杉矶学了半年俄语,要来俄罗斯学另外半年。Bucky在谢列梅捷沃机场刚下飞机的时候,正是料峭的三月,冬寒还盘桓不去,还未回暖的时节。

然后他在这另外半年里认识了Loki。他们没有太多渊源,最大的相似不过是都讲英语。其实 Loki有一头少见的黑发和温绿色的眼睛,Bucky第一次见到Loki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北欧人。

他们都不是自来熟的性格,也是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在学俄语的那段日子,他们就是室友,他和Loki玩笑地讨论过感情问题。Loki是个幸运的人,他深爱的人也同时深爱着他,Bucky看过Loki和他男朋友的照片,金发的矫健少年,碧蓝的眼睛极纯净,笑容洋溢着年轻时特有的明亮,揽住Loki肩膀时仿佛揽住一整个温柔宇宙。

那种温柔,其实能叫一整个宇宙都融化。

“他叫Thor,Thor Odinson。”Loki把照片收回钱包里,“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是了,这世上总有能赢过天降的青梅竹马,总有人幸运到能一生只爱一个人。Bucky啧啧两声,摇头道,“我没有喜欢过人。”

那自然是谎言,他自然喜欢过一个人,只是他没有那种幸运。

“所以你的青春不完整。”Loki指指点点地说。

不完整吗?可是Bucky一回想起那个时候,他一方面觉得人间温热,那些都可以放一放,另一方面又觉得即使人间温热,那些也永远不可能被他放下。

03

虽然已经是深夜,谢列梅捷沃机场依然人潮涌动。夏天算是俄罗斯最宜人的时节,游客自然都在这短短几个月蜂拥而至。Bucky举着写了“Steve Rogers”的接机牌,好不容易挤到出口。

说来有些好笑,他得确认这个Steve Rogers是他认为的那个Steve Rogers。毕竟世界上的Steve Rogers那么多……生物钟颠倒导致的混沌思维突然被整整齐齐地截断,涌上喉咙口的呼吸凝滞几乎让Bucky的眼前一片模糊。

虽然刚在晚点的机舱里待了十几个小时,面前的人依然衣着整齐,暗金色的发捋向脑后,唯有眼睛里透露着一点疲惫,确实是他认为的那个Steve Rogers无疑。

Bucky并不是没有想象过他们相遇的场景,而他是那么期待与Steve的重逢,相遇早已预演了成千上万次,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们会这般相遇,你看命运从来爱开玩笑。好在他早有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是Rogers先生吗?”

他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眼神,确认自己的语气是很节制的喜悦——就正像一个旅游随行翻译接机成功时该有的那种喜悦,绝没有人能听出他心中翻涌不息的雀跃。

“Benjamin先生,辛苦你来机场接我。”Steve把行李放进Bucky那辆车的后备箱,“飞机晚点了,等了很久吧?”

Steve仍如他记忆里那般温柔,是对所有人所有物都一样的温柔,只是一种待人接物的方式,并非独独对谁。可他却因此泥足深陷。

Bucky的胸腔中一阵剧烈的风号雨泣,像是海潮,不是一波便平息,而是不停地上扬又落下。他背过身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抬眼时想着赶紧上车就不会被Steve发现什么。“也还好,没等太久。”他顿一顿,“叫我Jack就好。”

“叫我Bucky就好”,他多想这么说。他从飞机还在天上徘徊的时候就到了机场,等了四五个小时,飞机晚点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Bucky的手指握紧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着白色,在听见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的时候骤然放松——Steve坐了进来。

“我们的行程怎么安排的?”Steve扣好安全带。

Bucky轻飘飘瞥了Steve一眼,转动方向盘,车拐出候机楼驶上高架桥,“第一天先去红场,圣瓦西里大教堂和克里姆林宫,第二天去普希金造型艺术博物馆和几个修道院,第三天……第三天主要是莫斯科河沿岸,有几个著名公园,第四天和第五天可以去逛逛几个艺术馆和市场。”

Steve听他低声说,视线从直直穿过挡风玻璃往前看转了一个弯,拐到后视镜上,透过镜面的反射看着Bucky露出一小块的眉眼,映着安静的街灯,璀璨的影子在淡绿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04

“怎么样?”第二天早上Loki问Bucky,“你的第一个客户,今天是不是要带人家游玩莫斯科?”

Bucky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刷牙,“嗯,还行。”

他昨晚做了梦,梦见他在洛杉矶学俄语的时候,班里坐在他正对面的一个同学。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前他刚刚高中毕业,决定一个人闯荡异国他乡,就去学习俄语。俄语课程开始的时间是放假后的两个月,那两个月他把想做的事想学的全学了,每天过得甚至比上学时还充实,也算了却很多个心愿。

他见到俄语班的那个同学,当时本觉得没有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罢了,可当课间休息的某一瞬,Bucky偶然瞟向那人,心脏却难以自持地颤抖起来。

那个人低着头摆弄手机,和Steve竟有九分相似。

那个人有和Steve一样神采飞扬的金发,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下颌线,嘴唇和下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那人鼻子不如Steve的高挺,眼睛也比不上Steve炯炯如炬般的意气风发。

Bucky涌上鼻尖的酸楚在回过神的一刻凝成眼中的光,融化成水消失在瞳孔里。

那是他喜欢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少年。他怎么可能认错。

可是他们的容颜并不相像,正脸来看,完全没有相似点。唯有低下头的瞬间,是真的异常相似,相似到Bucky见到那个角度的第一面,就忽然呼吸都困难。Bucky近乎贪婪地看着那个人,像是要把两个月不曾相见的亏空都填满。

他在那两个月的空闲中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比如滑板,比如射箭。他把自己的时间完全塞满,让自己挤不出一点点来想Steve。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想他。

可实际上即使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他也还是会心动,那是无法克制的本能,从认识Steve的那一天起就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Bucky在转头看向老师的间隙里偷偷瞥向那人一眼,那个人也在看向他。他告诉自己不能饮鸩止渴,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一个透明的灵魂附在这杯香甜的鸩酒脸上,他一抬起头,灵魂就从他脸上剥离。他一低下头,灵魂就如影随形地将他的容貌篡改。

Bucky日复一日接受这种凌迟,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那个场景让他蚀骨抽髓地剧痛。他当时眼睁睁地看着灵魂来来去去,就像看着灵魂的主人逡巡往返也不愿在他身边停留。

那是他爱的灵魂,清醒地爱着,所以他睁得开眼睛,不能勉强。

“可是真的很像,”Bucky悄悄对自己说,“可那不是他。”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他都是如此清醒。梦境会被根据自身的念想进行加工,可是他却连加工也没有。人有相似,可是Steve只有一个,那么简明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得。

把自己打整好,Bucky便开车去接Steve。他们的第一站是红场,圣瓦西里大教堂和克里姆林宫都在红场周围,路线规划得还算好。Steve笑着跟他说早安,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天空中铺排着大片大片的鱼鳞云,殷红的尖顶城堡伫立在广场中央,叶片鲜绿的白桦树在街边轻轻摇曳。

“这个是红场,是个广场,莫斯科的中心,大概就像纽约曼哈顿。”Bucky说,“等我拐过去就能下车看了。”

Steve轻轻“嗯”了一声,直起腰背往车窗外看,等Bucky停好车,Steve打开车门,举起手机拍照。宏伟的红场被框在手机小小的屏幕里,连带着灰黑的街道和一角天空。Bucky看着他按下快门,想着Steve似乎变得有些沉默,比高中时的沉默还要更沉默,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炙热的冷淡,比高中时更像一株生长在雨林里的猗郁高木,散发着新鲜的辛香。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红场,相反的,因为红场在莫斯科的旅游项目中名列第一,他已经来了很多次。那很多次里常常是自己一个人,俄罗斯清清冷冷的氛围常会让人想独处。又或者是和Loki一起,他还能想起第一次来红场时的情景,他拉着一向冷静的Loki陪他一起咋咋呼呼。

“Loki!Loki过来帮我拍一下照片!”他拉着Loki到一个人少的角落,背后是侧对着他的宏伟城堡,又指手画脚地要他半蹲下来仰拍。

“你事真多。”Loki不情愿地半蹲下去,抬起手机给他照了一张。

他现在当然不会再拉着Loki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他已经不是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了,谁能永远是小孩子呢。

05

开车去圣瓦西里大教堂的路上,Steve和Bucky聊了起来。Steve想和Bucky搭上话实在太容易,不管他想说什么想聊什么,Bucky都能轻易明白。Steve很享受和Bucky聊天,他们的默契程度不像刚认识的同行者,倒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那你呢?”Steve问,“你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我?我想去西伯利亚,看看极光。”Bucky说。

“你还没去过西伯利亚?”Steve有些惊奇,他原以为他的随行翻译在俄罗斯待了这几年,该当把周围都玩遍。

“当然。”可是世界之大,脚下的土地之大,没有想与之同游的人同游,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Bucky笑了笑,“我在莫斯科读书,甚至没怎么出过这儿。”

那里是真正的极北,真正的边陲,有干冷呼啸的狂风和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真正的美景,那样极美的极光,据说如果相爱的人一起看见,就是命定天选的爱人,注定要一起走一辈子的。

他想和Steve一起去看极光。那是他的一点点私心,就算他们不是相爱的人,那也没有关系,他们看过,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等了Steve好多年。他早就学会不再奢望。

Bucky记得刚认识Steve那会儿,十五岁的清晨,正是学校开学的日子。他第一天到新的班级,教室的门却不知被谁锁上无法打开,他和昨晚刚认识的室友嬉闹着,回头时却看见站在他身后的Steve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那时还不熟识,他怎么也想不到将来会为了这个人颠来倒去,挣扎难平。只是那时,那时他不知是不是被这眼神震慑,竟收敛了神色不再打闹。

班主任是个少了大半头发的中年男人,教历史,讲起课来叫人昏昏欲睡。Bucky的历史学的一般,对这个老师并没有太大印象,唯一感激他的是他把Steve安排坐在他旁边。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课间十五分钟,他凑过去小声问Steve。

Steve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把自己写上名字的数学作业推到他面前。

Bucky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渐渐爱上坐在他身边不爱说话的男孩子,而自己却不自知,小心翼翼地觑着那个人微笑的弧度,修长的指尖,清晰的下颌线和颤动的浓密睫毛。直到某个清晨,他看见Steve向他展颜一笑,Steve身处在炫目的日光中,温柔的眉眼极亮极动人,高挺的鼻梁上,是阳光开出来的花朵。那个模样,一直刻在他心底很久很久。

真是好看,Bucky在心里说,我喜欢的人,他长得可真是好看。依稀记得那是个暖融的晚春,嫩黄的月季捧出最后的香气,芸芸众生都在越加炽盛的时节里酝出一种因盛艳到极致而生的颓败,他却听见自己年少的心里繁花盛开的声音。

“砰”的一声,他的世界就亮起来了。

那三年里他爱得神魂颠倒,眼耳口鼻喉都如出一辙,他眼中的星都因一人落下,也因一人璀璨过漫天星河。

那些细节,那些美梦,随便数数,指尖都会开出玫瑰。

他爱得实在太显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显眼,他没有故意做出些什么姿态,只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看见Steve,看见他向自己走来,就会不自觉地看向他,像向阳的花朵,一生都趋向自己的光。

那时真的太不顾一切了,他根本没想到,或说不愿意想那会给Steve或者他们的关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他到了最后才想明白他那是一厢情愿,原本就不该幻想真的能有什么羁绊。

更何况还是以那么直白的方式,疯狂到人尽皆知。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自私。

最后的最后,他送给Steve一条项链,细细的铂金,吊坠也只是一个简约的弧形金属,只有扣环那里,被精细雕琢成了一朵小小的玫瑰。

“拿着。”他当时这么说。他已经不记得怎么跟Steve正常对话。

也许考虑到时最后一面,从意识到他的感情就对他一贯冷漠的Steve没有再那么冷漠,安安静静地接过了。他们在那一年盛夏的日光里对视很久很久,Bucky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Steve想了想,“我的下一站就是西伯利亚。”

“那你记得拍照给我看啊,”Bucky带着笑音说,“如果你要去看极光的话。”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像第一次爱他那样奋不顾身亦不顾一切。

逛完了红场,Bucky领着Steve走到东南部的圣瓦西里大教堂。教堂是几百年前建的,砖石都是被雨打风蚀的痕迹,还有游人触摸的痕迹,斑斓破碎的彩窗镶嵌在高高的墙壁上。这儿Bucky倒是第一次去,但他一向对教堂之类的宗教景点提不起兴趣,懒懒地在Steve身边与他一起往前走,有时和Steve讲解一些教堂的游览细节。他虽没有经验,却也讲得有模有样。

“传闻俄罗斯的军队是得到了八位圣人的帮助,才获得了战争的胜利。这八个圆顶就是纪念这八位圣人的。”Bucky指着教堂的顶,闷青的雕像刻纹被雨水和暴雪侵蚀得微微变得模糊了,“伊凡大帝为了保证不再出现一样的教堂,在教堂完工之后刺瞎了所有建筑师的双眼。”

Steve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恍然的样子。

Bucky突然轻轻地笑了一笑,他想起来从前Steve给他讲解题目的场景,也是Steve长篇大论了好一段时间,他只恍然地“啊”一声,点点头,能不能听得明白也是不定之数。

其实他哪里有听不懂的题目,Bucky Barnes在学校里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他只是想听Steve给他讲题。Steve极耐心地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一遍又一遍地画着草图给他看,他却总是提出一些角度刁钻的问题。

终于有一回,他偷偷看向Steve的眼神被抓了个正着,Steve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坐正了,Steve也没生气,拿笔尖敲了敲纸面。“好好看图。”

窗户没有关紧,盛夏温热的风吹进来,他的背后微微出了汗。

他的怀想被电话铃声惊醒,Bucky摸出手机,打来电话的是Loki。“Bucky!我接到了预约了!”Bucky刚把电话接起来,就听见Loki的声音难得地欢快起来,叫他名字时Bucky下意识地捂住手机播音孔,瞥一眼旁边举着手机拍照的Steve。

“接到就接到,你那么激动干什么?”Bucky对着手机小声地疾言厉色,“在莫斯科?”

“圣彼得堡。”Loki说,“大概两三天以后我就走了,别想我。”

Bucky哼了一声,“谁会想你。”

Steve拍完照,把伸展的手臂收回来,正好听见Bucky这一句。“在跟谁打电话?”

Bucky挂掉电话,“室友,他接了一个圣彼得堡的翻译预约,说他走了不要想他。”

Steve的眼神微微一沉,顺势低下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仔细看了看刚才拍的照片,陈旧高耸的教堂圆顶尖端刺穿一处天空。“你们还接莫斯科以外的翻译预约?”

“当然,我们接整个俄罗斯的翻译预约。但我不愿意跑太远,就只接莫斯科的。”Bucky说,“拍完了我们往前走吧?”

Steve点点头,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06

第二天参观普希金造型艺术博物馆,Steve逛得饶有兴致,Bucky倒不知道他还喜欢这些——不过仔细想想,他记得Steve擅长绘画,大约是对这些感兴趣的。

只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再画了,那时Steve画的是素描,一支铅笔就能让他用出花来,线条干净,光影漂亮,Bucky不擅长品评这些,只觉得那真是造物的魅力,假以时日,整个世界都能呈现在画纸之上,而他做不到。

Steve果然在线条画前驻足,蹲下去细赏。他便站在Steve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顺着他的目光看那副线条画,那些黑白交错的画面教他有些困倦,他便又转开眼睛去看Steve。

微微泛暖的阳光照进来,照在他有些昏沉的眼睛上,视网膜闪烁着鲜红的光斑,脉搏一样火热地跳动着。他忽然想到以前学校组织活动,去参观史密森尼艺术博物馆的时候,他悄悄觉得这种地方也应该和喜欢的人同来一回。

他不求心意相通,所以他如愿了。

有银白的光刺进他眼里,他险被晃了一晃,定睛看见那亮闪闪的反光,正是Steve后颈隐约露出的一条细细金属。

大概是一条项链,Steve压在衣服里面,他才一直没有注意到。Bucky笑了笑,如此珍视,想来是心爱的东西了,那金属光泽不像崭新的,大概也戴了几年。

他竟发现自己还会吃醋,心里还会泛起酸,虽然没有任何立场。那条细细的项链搭在Steve白皙的后颈皮肤上,让他想起他曾送的那一根项链。

纤细的铂金,扣环是一小朵玫瑰花。

玫瑰花?

Bucky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细链上精致的扣环,浮凸的刻纹,组成的可不就是一朵玫瑰的模样。

他看着Steve金黄的发梢,因为有些恹恹欲睡,那神色看起来就怔怔地。Steve扬着脸细细看一幅画旁边的解说,三四种语言写得密密麻麻,其中自然有英语,他没有找Bucky。

看完了,Steve转头想提醒Bucky他想往前走了,正撞上Bucky怔怔的眼睛。

他见过这样怔怔的眼睛的。在那些年轻遥远到落了灰的年岁里,也有一个人的一双眼,在很多很多个一秒钟里,在很多很多个旁侧的角度里,这样凝望着他,也是这样的绿眼睛,晦暗的绿色,在凝望他时一瞬瑰丽璀璨。

他没有盲,他什么都看得见。

其实本没有那么长时间。他总爱夸张地形容。

然后那双眼和这双眼,一样在他一晃而过的注视下慌乱转开了眼神,是水中的游鱼,一松手就旋身游向远方的深水,再觅不到去处。

“咳,走吧。”Bucky从他面前走过去,“我有点困了。”

07

这天的天气稍微转暖了一些,枝叶繁茂的橡树罗织成参差的画框,把淡青的天空拢在怀中。蓝灰色的斑鸠从云层之间低鸣着飞过,一刹就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在莫斯科河上游玩,顺便参观沿岸的几个著名公园。但Steve突然改变了想法,他觉得那几个公园在河岸走马观花一下也就够了,于是他们得在船上待一整天。

“Steve,你不会觉得无聊吗?”Bucky凑到摆弄手机相册的Steve身边去,“如果不上岸的话。”

Steve没躲,任他凑在身边看相册里的照片,大多都是这两三天拍下的莫斯科,有几张角度看起来不太认真,Steve快速划过去了,也没删掉。

“我懒得走那么多路了。”Steve随意回答道。

Bucky点点头,“我本来想带你去吃红菜汤的,俄罗斯的标志性食物。”Bucky翻着船上的菜单,在“汤食”一栏下面找到了“红菜汤”。“啊,船上就有,你饿了的话我们可以叫一份。”

“红菜汤?我听说是酸甜口味的。”Steve说。

Bucky继续在菜单上挑午餐的菜式,“对,还有一点微辣,可以吃吧?”

红菜汤要配黑面包才是最正宗的吃法,黑面包本身没什么味道,得蘸着口味浓重的红菜汤才最相宜。Bucky刚来俄罗斯时还吃不惯红菜汤的味道,但慢慢发现红菜汤也挺不错。

“我饿啦,我先叫一份。”Bucky说。

红菜汤上得很快,根据Bucky这么几年的经验来看,这算是很正宗的红菜汤。汤的分量不小,还送了一份黑面包,这艘船看来很是慷慨,Bucky兴致勃勃地舀了一碗给Steve尝尝。

“来俄罗斯不能不吃红菜汤的,”Bucky确信地说,“纽约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了。”

可是他不知道Steve仍像从前一样只能吃真正的微辣,即使红菜汤在他嘴里只有一点点辣味,但毕竟那么多香辛料,Steve尝起来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即使认识Steve这么多年,Bucky也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他从前没有机会和Steve同桌吃过一次饭,只听说Steve口味清淡吃不了太辣,但Steve其实是太吃不了辣。

Steve皱起眉苦着脸的样子有一瞬逗笑了Bucky,Bucky拿来一瓶水递给Steve,Steve一口喝了大半瓶,也没有缓解多少。Bucky盯着他“嗤”地笑出来,像从前一样,四处拍了拍身上口袋,摸出一颗糖来递给Steve。

“给你,吃糖才有用。”

Steve接了,拆开放进嘴里时表情才舒缓一些,“你竟然有糖果,啊,太谢谢你了Jack。”

他竟然有糖果,Bucky才反应过来他给了Steve他随身带的糖果,愣了一愣,再反应过来他递糖时说了什么,又愣了一愣。他原来当然没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只是有一次被同学整蛊,吃了被挤了半瓶辣椒酱的三明治,辣得几乎说不出话的时候,他记得是Steve递给他一颗糖。

“给你,吃糖才有用。”那时的Steve这样说。

他知道Steve从来是如此温柔的人,他也无意识地学习这种温柔。那颗糖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一点甜味像滴进水中的浓墨氤氲雾散地驱开舌尖的辣味,是所有糖都能做到的事,可他从此只记得那颗糖,从此进他嘴里的只有那一种糖,他会带在身上的自然也只有那一种。

船舱外莫斯科河波光旋舞。

08

这是Steve在莫斯科待的最后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天色就有些阴阴的,倒有些奇怪地应景。Bucky在阳台眯着眼看浓云密布的天,Loki两天前就去圣彼得堡了,要待五六天,现在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

Bucky摇了摇头,拿起伞出了门。

“你明天就要走了啊?”Bucky偏过头对Steve说,“我送送你,我知道丹尼洛夫市场有一家很不错的酒吧,伏特加的味道特别正。”

“我酒量不好,谢谢你Jack,”Steve说,“伏特加我可能喝不了,但如果有低度酒,我可以试试。”

Bucky点点头,“那里应该有浆果酒的。”

丹尼洛夫市场的酒吧是俄罗斯的传统酒吧,供应的酒品很少,伏特加和威士忌的种类却很多,好在确实备了一两种低度酒,Bucky去点了一瓶伏特加一杯浆果酒,端过来摆在卡座上。

“敬你,Steve,”Bucky给自己的酒杯满上,抬起手朝Steve轻轻一点,“祝你旅行顺利,如果以后还来莫斯科,也可以找我。”

Steve笑了笑,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柔和了很多,“好。”

“明天你就去西伯利亚了吧?你得去看看西伯利亚的极光,我跟你说过吧?一定要去,不亏的……主要是拍了照要给我看看啊。”Bucky说。

Steve点了点头,“我记得,会给你拍照的。”

窗外天色渐暗了,他们到丹尼洛夫市场的时间本不晚,只是这酒吧藏在难找的小巷子里,Bucky虽然对丹尼洛夫市场很熟悉,却也找了一段时间。“莫斯科挺好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愿意离开纽约——纽约现在怎么样?”

“纽约……老样子,不过是多建了几栋新楼拆了几栋老房子,没什么大区别。”Steve喝了一口浆果酒,从对面飘来的烈酒气息判断,他的浆果酒要甜上很多。“我出生在布鲁克林,一直到我大学毕业都还在布鲁克林,这是我第一回来这么远的地方。Jack,我其实挺羡慕你的,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能出来看看。”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一点也不轻松。”Bucky嗤笑一声,“学语言的时候,我总觉得还不如再回去读高中。”

那时候确实辛苦得很。不过如果要他再回去读一遍高中,他也不会愿意,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去再接受一场凌迟,而没有Steve的高中和监狱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互斥的相悖理论,探讨不可能有结果。

“高中也没什么好回去的。”Steve说,“我的高中就很不好,回想起来,我是说感情生活。那时候有个人很喜欢我,每天都来找我——知道我意思吧?我原来嫌他烦,后来觉得有人烦也挺好的,我只是觉得等最后,应该要等到高中结束之后我们再在一起。可是等我想去找他的时候,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喔,”Bucky的心跳轻轻一乱,目光垂下来,看见Steve领口微微露出的一点光亮,银白的,弧形的金属。“那可真不好。”

Steve低声附和,“是啊。”他把面前的浆果酒喝完,虽然那种酒对Bucky来说就是糖浆,但Steve仍然不太能受得了。他皱眉缓了好一会儿,鼻腔的刺激感才逐渐消除。Steve瞥了一眼酒吧里的人群,“Jack,我出去一下,你待会儿来找我,可以吗?”

Bucky疑惑地挑眉,“什么事?”

Steve没回答他,径自走出酒吧,顺着酒吧门外的走廊绕到店面背后。这里人群比店面门前稀疏得多,静得可以听见足音。

09

他果然听见足音,欢快地踩着走廊地面上有些翘起的古旧木板,发出一点有节奏的噪声。Steve想到这足音向来如此,从七年之前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这样走过了多少路,那些路他都没能陪着一起走,虽然他从没陪过他一起走。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Bucky晃着手里盛满伏特加的杯子,语气正如他平常一般带着笑音,“什么事非要出来?”

走廊朝外开着的老旧窗户被渐渐大起来的风吹得嘎吱作响,白桦树的枝条瑟瑟发抖,斑鸠低声的鸣叫被风声盖过了,只看得见一两对落单的双翼匆忙归巢的影子。

Steve站在窗户边上,看着Bucky一路向自己走来,还伸手试图接了接窗外不存在的雨,忽然对是否开口犹豫不决。

Bucky捻了捻干燥的指尖,抬眼看了看,“啊,是不是下雨了?幸好我带了……”

“Bucky. ”

但他还是说了。不是疑问句,是确信的陈述,不容置疑和否认。

Bucky的话音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像是欲盖弥彰的秘密,被掩埋在深深的土壤里,却还没来得及变得陈旧破损,就被挖掘出来摊开在刺目天光之下。

良久,Bucky像没有听见Steve叫他什么似的,低低“嗯”了一声。

他根本不用问为什么Steve认出他来,同学三年,也不过是四年未见,他的变化并不很大,还不至于认不出来。只是正如他从没想过趁着Steve还没认出他的时候和Steve发展什么,他也从没想过Steve能够认出他,更没想过认出他来之后,他应该怎么办。

Bucky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自顾自讲得热火朝天的话题一下冻僵在唇角,舌尖和声带一起麻木,无法出声。今天是Steve待在莫斯科的最后一天,他的下一个目标城市是西伯利亚高原,他一直梦想着去看极光的地方,三千三百公里外的严寒冰封的荒凉城市,那么远,他们永不可能再见面。

然后呢?然后他们会去哪里,会分别去哪里。Steve会去克拉斯诺达尔,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去叶卡捷琳堡,然后回到纽约。Bucky会留在莫斯科,他们之间隔着暌违大洋,就像青空下的两只飞鸟,一只飞向远方,一只还在原地,望也望不到他。

Bucky挑起嘴角笑了笑,向Steve扬了扬酒杯。“敬你,Steve。”

这句祝福他刚刚已经说过一次,可是那怎么够。多看一眼,都可能会是最后一眼,多说一句,都可能会是最后一句。最后那一眼,他要让Steve看见他笑起来的样子。

烈性的伏特加,透明得像水一样的液体,却散发着呛人的酒味,便是他人看来索然无味,只有自己能品出味道醉倒其中的青春了。Bucky一饮而尽,他从前总想着能和Steve重逢,假如有一日真的得以重逢,那便是上帝指点他,他们的缘分不尽于此,可当他们真的重逢,他又觉得强求无益,不如放手。

Steve看着Bucky自顾自地把满满一杯伏特加喝光了大半,又仿佛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唇角。

“那时候,”Bucky被呛喉的酒味冲得皱了皱眉,毕竟是伏特加,不是玩玩闹闹的浆果酒。“Steve Rogers,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么多年了,当时说不出口的,如今也可以玩笑般说出来徒增谈资。都是成年人,Bucky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成熟的事。

Steve低垂着眼睛,“我知道。”

Bucky突然觉得好笑,“你当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每一个人,每一双耳朵都在听,每一对眼睛都在看,他的赤诚爱意又毫不遮掩。Steve并没有闭目塞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其实我……”

Steve刚说了几个单词便被Bucky打断,仿佛借着酒气般絮絮叨叨,“我跟你发誓,Steve Rogers,我绝对没有做什么手脚让你正好预约到我当你的随行翻译,真的只是碰巧,接到你之前我还不信是你。我是真的很想见你,再见你一面……一面也好……”Bucky像被突然扼住了喉咙,他自暴自弃地想到他当初就应该在看到“Steve Rogers”那几个在他眼里自动大写加粗划下划线的字母时,直接说一句“对不起我没空”。他清了清嗓子,调整好突然嘶哑的声音,“我见到了,多谢你没有在认出我之后扭头就走。”

他没有办法骗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压抑,他今天一定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Steve Rogers,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好?”Bucky扶住走廊边上的窗框,手指用力扣紧,冰凉的金属在指腹压出印痕。“我觉得我还挺讨人喜欢的,只是讨不到你的喜欢。”

窗外沉沉的乌云密布,雷声混混沌沌,细细的闪电穿过天际,一瞬照亮Bucky发红的眼睛。

快下雨了。

10

Steve沉默着,Bucky觉得自己的勇气在Steve的沉默里碎成一地悲凉。因他的执拗,他的不肯转圜,即使预演无数次,他还是搞砸了他们的重逢。

“你没有哪里不好,我没有不喜欢你。”Steve说。

Bucky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喝光最后一口酒,他没什么话好再说,就当心早已如死灰,他也不想再听下一个单词“可是”,他只想回去,回公寓里自己的床上躺着。

“那些我……我都知道,Bucky,我说的都是真的。”Steve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可是我……那时我……我本来想毕业之后就去找你,可是我……我再也没找到你,不管问谁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Bucky停下脚步,像一尊雕塑一样立在原地。呼啸的夜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吹起衣角和发梢,带来一点雨前的潮湿气味。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再想起来都仿佛带着尘封的霉味,但他就是贪图旧事的气味,叫他上瘾。“可是我还在纽约待了两个月,之后我才去的洛杉矶,半年之后我才来的莫斯科。”他小声地说,像是温柔的抱怨。

Steve摇摇头,“我几乎找遍纽约,才发现我没什么方式能有效地找到你。”那时他每天每天地向所有人打听,可是就是没有原因地无法了解。他觉得那可能是他的罚,可能是他们确实没有缘分,也可能是上帝惩罚他这个自作自受的人。

Bucky没有说话,只背对着Steve。

他以为Steve不喜欢他,那都只是他以为而已,正如他以为Steve拍坏了角度的那些照片,其实照片的一角都是他。

“或者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西伯利亚吗,我们一起去看看极光。”Steve突然说,“虽然你不愿意接莫斯科以外的翻译预约,但这次不是以旅游随行翻译的身份。”

是以爱人的身份。

Bucky喝下的酒仿佛蒸发殆尽,神志骤然便清醒,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声,犬齿轻轻敲击在一起,颅内响起低低的闷响。他转过身,颤抖的眼神漫上Steve的眼睛,才发现Steve的目光其实也一样躲闪。窗外雷声一震,铅灰的天色浓浓聚拢,怔怔地落下雨来。

年轻的灵魂霎时苏醒,顺着泼洒的雨水融进土壤遍布海洋。他曾经那么那么想要成真的一场梦,如今真的铺排在他眼前,像做了一点点成功的小事想要得到肯定的孩子一样,骄傲又期待地等着他的点头应允。

他怎么能摇头,这么多年了,他从不觉得自己能对这样的Steve说出一句“不”。

“跟我走吧。”Steve制住眼睫轻轻的颤抖,目光炯炯地注视他。Bucky像是被那双蓝眼睛看穿,只想到即使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Steve的眼睛也还是明亮得像黑暗里的火炬,永远熊熊不息地燃烧,把莫斯科的寒夜和瓢泼的冷雨点燃,让那些寒冷消失殆尽。

他喜欢了Steve七年。说实话这并不长,但他有继续喜欢Steve下一个七年,下一个十七年,直到七十年的信心。假如他几天前没能接到Steve的翻译预约,他也有喜欢Steve一辈子的信心,他不仅想跟他走这一步,还想跟他走接下来的所有余生。对他来说,如果不是Steve,那么孤独终老也没有什么关系。

好在上帝对他还算仁慈,没有让他孤独终老,赐给他一个他等了好多年的人,还赐给他们丘比特的穿心一箭。

他听见Steve低声问他,“可以吗?”

Steve隔着那一步距离,朝他展开手臂。那个动作像是对他下了蛊,还有Steve的声音,是这世间最有效的迷魂汤,让他朝着一场绝无仅有的幸运走去。

当然。

Bucky走到Steve面前,几乎脚尖抵着脚尖那么近,他这才发现他们的身材如此相近,几乎一样的身高,六年前他从没有机会能好好对比过,他原本一抬手就能搂住Steve的脖颈亲吻他。

Bucky闭上眼,一点温热的泪濡湿颤抖的眼睫,从眼角滑到耳侧然后消融在皮肤里。他现在什么都想不到,只觉得血管中剧烈地涌动着无法言说的炽热感情,五脏六腑用力地挤压在一起泛起一阵阵剧痛,愉悦、悲伤、感激、疯狂,最后全部汇聚到唇齿。他从没想过有哪一天,Steve咬着他的嘴唇那样温柔。

11

他们最后还是来了西伯利亚,八月的夏日依然下着雪的广袤荒原,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是上帝遗忘了丰盈色彩的伊甸园。夜空像深邃的穹顶笼罩在雪原上空,飞舞的雪片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那样万籁有声的安静,只能听见雪片落地的轻轻声响。Bucky有时会错觉自己身处一个摇晃的水晶球之中。

他看见那些高挑的雪松身姿挺拔,枝叶间落满了厚厚的雪,凝结在一起,让一棵树变成了仿佛极美的矿物晶体雕琢出的模样。北极圈边缘的原野,气温低得骇人,积雪分明已经过了膝盖,风里像裹挟了细小的冰晶刮伤行人脸颊,那些被雪松簇拥的湖泊还是一汪温柔碧水,深蓝色的一块,镶嵌在雪地上,是满目雪色里的艳丽点缀。

一群麋鹿的影子从树林之间轻灵地奔跑而过。

走得热了,Steve把帽子摘下来攥在手里,暗夜的风雪一点点沾上他,落在他卷曲的睫毛和被帽子压得有些凌乱的发梢上,金色的发丝被细雪坠得沉甸甸地耷拉下来,逐渐变成黯淡的银色。

Bucky也把帽子摘了下来,他并不热,只睁着眼看雪粒坠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他棕黑色的发也渐渐变得银白,他想到就算不能真正一同走过一生,一起让西伯利亚的风雪落满发梢,也算是今生一起白首。

细雪停下吹拂的姿态,几颗淡淡的星子爬上夜幕。Bucky眯着眼睛,看清远方雪山的山巅露出一点点粉红色的光彩。

夏季本少极光,严寒的隆冬才多,他们来得不是时候,Bucky没想到今天真能如愿。那一抹光彩逐渐染透整个天际,像被停了雪的夜风吹起,轻盈地微微晃动,是抖落的轻纱和烟霭。

那是天地生来的献礼,漫天光箭汹涌而下,把莹白的雪地照得微微泛着光。

Steve原走在他前面几步,这时候停下来转身等他。Bucky隔着雪后的空气看向Steve,伸手拉住Steve的手,想到他们终于还是成了世人口中传诵的那些,命定天选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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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老师生日快乐!!
我永远喜欢塞巴斯蒂安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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